在基层检察院工作近二十年,我见过很多被告人的父母,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如此相似的有着:无奈、焦虑、伤心。
其中一对中年夫妻,他们的眼泪和悲痛欲绝的神情,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。
那是1996年初冬的一个上午,微风带着浓浓的寒意,城区街道两旁梧桐树上不多的黄叶,再也无法停在枝头,恋恋不舍地飘落着,轻轻地滑过行人肩头。我像每次开庭一样,提着案卷袋走进法庭的大门,端正的坐在公诉席上。
被告人是一位家住大山深处,在县城上高中的未成年人,十七、八岁,正是生机勃勃、血气方刚的年纪,平日里住校,生活学习中与同学发生了矛盾,一气之下,持凳子打伤同学头部,经抢救无效死亡。
事实清楚,证据确实充分,庭审过程简单而顺利。在我举证完毕后,审判长开始质证;我习惯性地向旁听席看了一眼,空旷的审判庭内,旁听席上的一角,坐着两位瘦弱的佝偻着地中年男女,他们靠在一起,男的缩着头,女的灰暗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被告人席,其实,从他们那个角度,只能看到被告人的后背,那满是凄凉地脸上,我一眼就判断出这是被告人的父母。
“被告人,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审判长在庭审最后,一边问被告人,一边整理着桌上的卷宗材料。
“我想和我爸妈说两句话”,被告说。
审判长收拾材料的手停顿了一下,摇了摇头后,又点了点头,看着我说:“不违纪吧?!”
审判结束后,审判长见我没有异议,就对法警说:“他父母从偏僻地乡下远道而来,让他们说上两句话”。
法警把被告人带到他父母跟前,被告突然跪了下来,差点把不防备的法警扯倒。法警马上呵斥他站起来。被告却执拗地跪在父母面前不起身,泪水瞬间淌满了被告的脸,微微欲张的嘴角抽泣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母亲颤抖的伸出手,想抚平儿子如泉地泪水,不知是害怕,还是……,没有碰着儿子又缩了回来;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,什么也没说。空气片刻凝固了,法警只得强行带他离开。
母亲的泪涌了出来,紧跟两步又停了下来。儿子上了囚车,随着警笛绝尘而去。
我和庭审法官走出法庭时,夫妻俩正转身向审判庭走回,去取放在墙角的提包,我看到女的满是褶皱的脸上挂在泪水,男的弓着腰轻轻地扶着她,她见我们看着他俩,慌忙用手遮住眼,也没能挡住泪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。也许,她不知到哪里倾述自己的伤心,便坐在法庭门外的台阶上,头伏着膝盖上,无阻地哭泣着,任凭冬日的寒风吹动她额前几缕蓬乱的灰发。
我与他们近在咫尺,想去安慰他们。但大脑一片空白,找不出合适的语言,也只有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。她是一名罪犯的母亲,他是一名罪犯的父亲,法律判决了儿子多少徒刑,儿子就给父母判了多少年痛苦、牵挂……。
不要犯罪,为了天下父母!